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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學會了「欣賞」

馬靜儀

我是一九七八年結婚的，八一年和法國丈夫回到巴黎。那時感到好“慘”啊。

“慘”在語言不通。要做電話接線生，也要你識法文呢。我立即去法國文化協會，認認真真讀了十八個月法文，直到懷孕。從bonjour學起。自己三十歲了，舌頭也比人硬了。以前在香港「英航」做空中小姐，已經升到senior，負責訓練「新女」。做下去便可以升職，轉做寫字樓工。但現在一下子變成學生生活，朋友也全都換了。這個轉變真的很大。

第二個印象，是法國的“舊”。剛到巴黎時，租住埃菲爾附近公寓。我自己寧願住新樓，更衛生、更乾淨。我丈夫卻說那些十六區的舊樓，天花板有浮雕、樓梯又有黑色鑄鐵花飾 :「更漂亮，價錢也更昂貴。」

後來參加各種協會。博物館參觀得多了，更難得是有人詳細解釋。自己才慢慢學會欣賞什麼印象派、後期印象派。那些古典油畫，也知道不是一味“黑猛猛”的了。

我認識的一班人，喜歡藝術、古董。有的收藏銀器。有的收藏鑲金框油畫，像羅浮宮的那一種。年輕人未必喜歡。年紀大些的，都會認為“新”才是沒文化的。到朋友家作客，路易十幾式的椅子，我以為是舊傢具，怕跌倒，不敢坐。原來那些東西都很貴，成萬法郎一張的。即使請人修補過，看起來也一定不能顯得新。

我先生的哥哥出身Polytechnique，大嫂是白俄貴族後代。他們都重視藝術、重視傳統價值。我第一次去他們家，他們很簡單地招待我，也是成套銀器、Bulgari名牌。在香港時，我們比較隨便，不用學什麼禮儀。這時候才知道很多東西要從頭學起，包括飲酒藝術。

我記得大伯開了酒，先給自己倒一杯，意思是怕酒裡有瓶塞碎屑。我不知為什麼那麼糊塗，以為那杯酒是給我的，拿起來就飲 － 中國人是無需「試酒」「試茶」的嘛。

中國人食西餐多數很緊張。後來我漸漸習慣了用刀叉，知道有程序。中西民族切生果也不同。中國北方人切蘋果，削出一圈皮。法國人連皮吃，切成四塊。女人優雅些，又再切成八塊，用小叉送入口。

初來法國，印象最深的還有bidet。那時的舊樓，幾乎家家都有坐浴盆。我第一次還以為是用來洗手的！

中國人法國人，根本上文化不同。幾年後，我明白了法國人為什麼喜歡有歷史的東西。要造出一件美麗的物品，是要花上很多心機的。我學會了「欣賞」。

高潔代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