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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經常說:宿一樹下,夫妻同宿,皆是先世結緣。《記得當時年紀小》這本散文集,從無到有,從萌芽到開花,也許真有他的因果。
事情緣起於女律師黃秀華的一句話。朋友們很關心眼睛手術後少出家門的馬渝芳,尤其在十二月的歲暮寒冽中。「聽朋友講,馬渝芳大學時文筆很好的。」她無意中說的這句話,倏地Déclic!給了我一個主意:我們這些喜歡看書求知識的女朋友,何不檢起二、三十年未寫過文章的筆,每人寫一篇;裝訂成冊,雞年春節聚會時傳閱。豈不甚好?
於是馬上行動,分頭以電話、電郵,向三十三個人約稿。題材範圍,畫家李文謙兄給了我們極好的建議:「每個人都有過童年,一定有東西可寫、也比較真實。」陳重馨想到黃自作曲、廬前寫詞的一首老歌《本事》:「記得當年年紀小,我愛談天你愛笑…」幾位朋友覺得又詩意,又貼切。這就演變成今天這本集子的總題目。
這是一件集體完成的作品,可以比作初生兒呱呱墮地。從約稿、打印、編校、編排、印刷、裝幀到最後手工裝釘,很多事是我們的破天荒第一次。不足之處,請大家包涵吧!
當初想過只出十五本、三十本。誰也不知到時會有多少人寫?多少人認購?沒想到形勢發展,有他自己的規律。賜稿出奇地踴躍──足足二十三篇!甚至有已回香港發展的女友越洋加入、又得到游順釗兄的題詞及鴻文。“圍內”三兩友好的同仁小冊,遂成為今天的風貌。而這一切,又是跟這小群體鬆散、隨意、瀟灑的性質分不開的。
有人說,這群旅居巴黎、以女性為主的朋友,能夠友誼長青,秘訣很簡單:就是我們從來沒有什麼“會”、也不曾選過“會長”。應了那句古老聯語:「雲無心而岫,鳥倦飛而知還」。晴雲如絮,無定向、也無固定形狀。這個莫大的優點,當大伙兒嘗試攜手做出一本書的時候,卻又必然遇到了新鮮課題。
一群背景、年齡、學養、脾性各異的人,如何找到彼此接納的共識?須知我們沒有任何權威的“主編”,更無所謂“編輯部”。學術文藝界的人,知道打仗不能沒有將軍、出書刊不能沒有編輯。然則幾位自告奮勇的朋友,只能在奔走衣食、照顧家庭之間的一點空隙,憑了熱忱,盡一己之力而已。
隆而重之地開“大會”,固然缺乏時間與條件。記得第一次有“開會”的樣子,是在一個只能坐六個人的廚間,一邊吃女主人熱情準備的菜餚、一邊討論李文謙提供的三款封面設計。結果評選出如今這幅岩石霞光的美妙版畫。大家商量用質感豐富的水彩紙印刷;內文則摒棄白紙,改用象牙色紙。 裝釘全部手工操作。不用影印舖的粗糙方式。
一月十五截稿那天,聽完順釗兄在社會科學高等研究學院的「詩唐泛論」講座。有興趣留下的人,邊用餐、邊討論。身為教授的順釗兄,再三提醒我們:「一定要仔細校對,不要出錯!」幾位義務編輯,大致同意幾個編審原則:
一、 盡量保留原作者的語氣、個性、地方風味。
二、著重改錯漏字、病句、贅字,給太長的句子斷句。
三、遵從中港等地共通的編輯規範,統一書名號、篇名號;講究標點符號的使用。
四、打完最後清樣,詢問原作者是否需要自己審核?校對過程中,各人互改,盡量避免錯漏。
有些朋友鼓勵說:「有這樣嚴謹的“校對團”為我們改錯字,是我們的福氣。」事實上,在校對的過程中,大家猶如上了幾堂中文課,得益良多。我們都在學習、再學習。
至於《記得當時年紀小》的二十三篇文章,盡皆自肺腑流出,是帶文學味的珍貴記錄;很少縟麗辭藻,不沾一般職業文人的浮滑。我這位發起人可以自豪地說:它們應了禪和子那句話:「活潑潑地一片生機。」當初我們鼓勵從來未寫過文章的人:「什麼都不要管,把第一個湧入腦中的印象寫下再說!」事實證明,行之有效。出來好多篇,稍稍改一下錯字、略加剪裁(不是潤色!)馬上就是洋溢著生活、鄉土、異國氣息的好文章了。尤其是表達方式直接、不扭捏。而結尾處往往透出生活積累的哲理,餘味醰醰;使我們這些寫作多年的人,自愧不如。
各人風格,有的清澈如水,有的細膩抒情。輕盈、幽默、稚氣。有些文如其人;有些出人意表,讓我們發現作者俏皮頑童的一面;有的情境對白,宛如短篇小說;有些則是粗礪凝重,是一聲深藏已久的生命創傷的呼喊。
因了省籍不同,帶來了各自方言習慣,大大豐富了我們的詞彙。有的詞靈動鮮明;有的描述事物,節奏如歌。閩南閩北習俗,使我們眼界大開。半世紀前已逝的風物氣氛,能透過幼童的眸子,忠實記載下來,這不是「為史之德」的美事嗎?
「文學是一個民族情緒的歷史。」這是蘇俄文豪高爾基的界定。而我們自身,有一小部份留痕于自己動手寫的書中;生命,豈非又有了另一種延續?
這本美麗小書的面世,特別要感謝眾多幕後英雄。岑詠芳在「漢學研究所」工作之餘,犧牲了很多休息時間,費神拜師學藝;把從來未做過的電腦排版與裝釘,做得極其認真細緻。黃愛梅與侯丹兩位,貢獻出大量時間精力,承擔了很多文章打印、校對、溝通原作者的工作。感冒初癒的張惠瓊,熱心奔走,張羅工作會晤。大伙兒無私慷慨,充份體現了團結互助精神。兩位前輩游順釗、李文謙,熱情支持,把這件事當自己的事去關心。使人感動之餘,也為這個小群體的開放性而高興了。
最後,謝謝所有朋友的參與!
高潔寫於二零零五年二月巴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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